分开人群,陈瞎子敲着他那根破竹竿走了进来,奶奶看见陈瞎子,这时候就像看见了救星,脸上轻松了不少,赶忙朝陈瞎子迎了过去,奶奶说道:“瞎子哥,你咋过来了呢?”
陈瞎子一笑,说道:“今儿来你们村相个穴地,路过你家胡同口儿就听见吵吵了,咋地我也得过来看看。”
陈瞎子这么说,奶奶轻叹了口气。
陈瞎子一摆手,说道:“弟妹呀,没啥好叹气的,老哥我今天给你做主。”说着,陈瞎子把竹竿子往怀里一楼,双手作揖,居然给我奶奶一躬到底,奶奶就是一愣,陈瞎子说道:“今儿个来你们家门口儿吵吵的,有我一个本家的孙媳妇,这孩子不懂事儿,也怪老哥管教不严,老哥在这里给弟妹赔不是了。”
奶奶赶忙搀住陈瞎子,说道:“瞎子哥,咱们都是自家人 不用这样儿的……”
奶奶话音没落,旁边那个嘴角长痣的女人说道:“爷爷,你咋来了?”
陈瞎子闻言,把身子转向了她,不冷不热地说道:“我咋就不能来了,你听谁说白仙姑把你家孩子推水里了?”
女人偷眼看了我奶奶一下,唯唯诺诺对陈瞎子说道:“他们……他们村好几个人都是这么说的……”
“谁说的?”陈瞎子冷冷问道。
女人低头朝周围看热闹的人看了看,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没动,一脸好奇地看着女人,女人没底气地说道:“反…反正是有人说过……”
“胡说八道!”陈瞎子吼了一声,“自打你们家老大出生的时候我就说过,名字里不能带‘金’字,‘金’字杀气太重,咱陈家人压不住,你可真行,你不但不听我的话,也不叫我那孙子听我的话,大儿子你们给他取名叫陈金河,小儿子叫陈金山,现在金山死了,你们都痛快了吧?赶紧给我回家,把金河的名字改了,要不然这老大也保不住!”
“保不住”这仨字,是陈瞎子大声吼出来的,吓得女人一激灵,女人没心思在我们家门口吵吵了,扭头对身边的单眼皮女人说道:“永旺妈,俺家里还有事儿,我先走了啊。”说完,扭身就走。
“谁家没事儿呀?”单眼皮女人极不痛快地冲着嘴角长痣女人的背影抱怨了一句:“俺儿子还在院儿里放着没埋呢!”
长痣女人头也不回,落荒而逃。
陈瞎子把脸又转向了单眼皮女人,说道:“听声音……你是崔疯子家的孙媳妇儿吧?”
“是又咋样儿。”单眼皮女人牙尖嘴利,冷冷说道:“你能管住你家孙媳妇,你可管不住我,我今天就要这老婆子给我个说法儿。”
陈瞎子冷冷一笑,说道:“讨说法儿?还不好说吗,老瞎子今天免费给你掐一卦。”说着,陈瞎子把竹竿子交到左手,用右手掐了起来。
掐了没几下,陈瞎子放下手了,自言自语似的说道:“原来是这样儿啊……俺们家这孩子本来不该死,原来是给你们家那孩子拉进水里的,怪不得孩子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,你家那孩子掐着我们家孩子的脚脖子,这笔账,咱俩先算算吧。”
“你、你胡说!”单眼皮女人像给人踩了尾巴似的,顿时歇斯底里了,不过俩孩子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,她家的孩子确实掐着陈瞎子家那孩子的脚脖子。
这时候,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起来,全是对单眼皮女人不利的话。
单眼皮女人脸上立马儿挂不住了,抬手指向我奶奶,尖声吼道:“死老婆子,你给我等着,等我找见证据,上法院告你去,等着吧!”说完,撞开人群走掉了。
“死娘们儿,俺们全家都等着呢!”我爸狠狠回了她一句,奶奶赶忙拉了我爸一下。
转过脸,奶奶冲陈瞎子惨淡一笑,说道:“瞎子哥,今儿个可得谢谢你了,到家里喝口水吧。”
陈瞎子嘿嘿一笑,“正渴着呢……”
看热闹的人散去了,奶奶把陈瞎子请进了堂屋,我爸,我妈,还有强顺的母亲,跟着也全都进了堂屋。
这时候,我发现我弟弟跟强顺也在院里站着,刚才没注意到,我走到他们俩跟前说道:“拿弹弓,跟我走。”
强顺问道:“干啥呀黄河?”
我说道:“打那娘们儿。”
强顺一听,二话不说,撒腿跑他家里拿弹弓了,弟弟跟我说:“哥,咱们的弹弓都在堂屋嘞。”
我说道:“那你还赶紧去拿。”
我弟弟跑进了堂屋。
没一会儿,我妈从堂屋出来了,过来揪住我的耳朵往堂屋里揪,我妈狠狠说道:“还嫌事儿不大,想再去添乱呀。”
堂屋里,陈瞎子在上首位的椅子上坐着,奶奶在下首位的椅子上坐着,每人手边放着一碗水,我爸跟强顺母亲在旁边凳子上坐着,我弟弟呢,这时候给我奶奶搂在怀里。这熊孩子,我叫他进屋拿弹弓,我妈见了就问他,拿弹弓干啥,他老老实实回答说,俺哥叫拿弹弓去打那女的。我这弟弟,只要一次不教他说谎,他就给我露底。
没一会儿,强顺拿着弹弓兴冲冲跑来了,很不幸的是,第一时间给他母亲控制住,揪着衣领子拉走了。
陈瞎子见状嘿嘿直笑,可能觉得我们这仨熊孩子挺好玩儿的吧。
奶奶对陈瞎子说道:“瞎子哥,今天要不是你出面,真不知道会是啥结果呢。”
陈瞎子收住笑容,对我奶奶说道:“能有啥结果,身正不怕影子斜,现在的人有眼不识泰山,咱不跟这些凡人一般见识。”
奶奶点了点头。
沉默一会儿,陈瞎子摸到手边的水碗喝了一口,说道:“对了,你家这小孙子自打出生我就没见过,叫个啥名儿,能不能给我摸摸。”
奶奶忙说道:“就在我身边儿呢,今年八岁了,大名叫刘黄山。”
“刘黄山?”我见陈瞎子脸色显得不太自然了,朝自己身前划拉着手说道:“你叫他过来我这儿,我给他摸摸。”
奶奶在弟弟耳朵边低声说了句啥,声音很小,估计只有我弟弟一个人听到了,然后奶奶推了他一把。
我弟弟各个方面都比我优秀,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认生,亲和力高,人见人爱,小时候谁抱着都行、谁领着玩儿都行。
我弟弟规规矩矩走到了陈瞎子跟前,陈瞎子拉住他,开始往他脸上摸,一边摸一边问:“几岁了?”
这不是废话吗?奶奶刚说过我弟弟八岁了。
“八岁了。”弟弟老老实实回答道。
“上几年级了?”
“二年级,开学就该上三年级了。”
陈瞎子点了点头,两只手从我弟弟脸上滑下来,顺着两个肩膀一点点往我弟弟两条胳膊上捏,一边捏,嘴里又问:“叫个啥名儿?”
这问的,不还是废话么,要搁着是我,根本就不会回答了。
我弟弟回道:“刘黄山。”
“谁给你取的名儿?”陈瞎子这时候已经摸到了我弟弟的手腕。
“奶奶取的。”
“不是我妈取的,我给取的。”我爸在旁边说道:“我妈说这孩子命里多水,得取个有土的名字压着,他哥叫黄河,我就给他取名叫黄山了。”
陈瞎子放开了我弟弟,估计是给我弟弟摸完了吧,脸冲着我爸,嘿嘿一笑,说道:“你出生的时候,我就想给你摸一摸,算一卦,谁知道你妈就是不让,真是天意呀,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命数,现在我才明白,你的命格一直克着我们家呢。”陈瞎子说完,叹了口气。
奶奶忙问:“瞎子哥,这话是咋说的,震龙咋会克着你们家呢?”
陈瞎子又是嘿嘿一笑,脸上多少露出点儿无奈,说道:“想当年,我给一大老板点穴,点到了小孤山,我说那里是龙脉,头枕凤凰山,脚蹬老龙潭,左手端着金灯寺,右手夹着老道井,谁知道……”陈瞎子把双手一摊,“谁知道您这铁锤砸龙的儿子,早就把那山里的龙给打死了,等那大老板把他老爹埋到小孤山以后,没过半年,那大老板就破产了,那时候我就感觉身边有人在克着我。”
这时候,小孤山那里还有变成公墓,知道那里是风水宝地的人还很少。
陈瞎子接着说道:“本家孙子淹死以后我就算了一卦,弟妹呀,你猜怎么着?”
奶奶赔笑道:“我们家只有驱邪驱鬼,对于天数这种事儿,真不知道。”
陈瞎子说道:“我家那孙子,本来不该死,就因为他的命压不住别人的命,给别人当了替死鬼。”
“给谁当了替死鬼?”奶奶问道,不过我见奶奶脸色有点不太好,似乎已经猜出啥了。
陈瞎子没有直接回答,说道:“你们家这俩孩子,一个叫黄河,一个叫黄山,我们本家那俩孩子,碰巧一个叫金河,一个叫金山,我们本家的金河比你们家黄河晚出生了一个月,金山又比你们家黄山晚出生了一个月,‘金’跟‘黄’都是一个颜色的,按照他们名字来说,命格本来应该差不多的,不过,你家震龙的命格硬,生的这俩儿子刚好克住了我们家那俩孩子,他们是主,我们家那俩是仆,仆从主,主凶仆挡,我刚才给你这小孙子摸了摸骨,他今年命里犯大水,水冲堤决,淹死的应该是他才是。”说完,陈瞎子苦笑了一声。
不过陈瞎子这一番话,说的我们全家人都懵了,即便我奶奶也被他说的晕头转向了。
不过,我奶奶反应也够快的,忙说道:“瞎子哥,你今天不是来俺们村给人看穴地的吧,是专门来我们家的吧?”
陈瞎子轻轻点了点头,说道:“弟妹可别误会,我可不是来给你们添麻烦的,刚才我说的那些话,不会再跟任何人说第二遍,今天我来你们家……”话没说完,陈瞎子叹了口气,接着说道:“最近这两年呐,我感觉我这本事越来越差了,看穴没过去那么准了,算卦也不太准了,我感觉缘分到头儿了,看样子木鬼先生是要把我这本事收回去了,我今天过来……我是想……我想……”(木鬼先生是谁,请回头看“第189章,瞎子往事”)
奶奶带着歉意地笑了笑,轻声对陈瞎子说了句:“瞎子哥,不行,这个我可不能答应你……”
陈瞎子忙说:“不收你大孙子,我想收你这小孙子当徒弟。”
“这更不行了。”我爸急道:“黄河就是我妈背着我传给他的,我可不想叫我这俩儿子都不正常。”
奶奶一听我爸这话不乐意了,说道:“啥叫不正常,我也是干这个的,我不照样儿把你生下来了吗?”
“震龙,我觉得叫黄山跟咱大也学风水没啥不行的。”我妈这时候居然在一旁说话了,“好多人上门拜师咱大也还不教呢。”
我妈跟陈瞎子是一个村子的,肯定比我爸了解陈瞎子,再怎么说陈瞎子也是他们西村的传奇人物,在他们村里威望很高,很多人巴不得自己的儿子给他当徒弟呢。
我奶奶拍板儿了,对陈瞎子说道:“瞎子哥,这事儿我做主了,黄山,给你瞎子爷爷磕头,喊师傅。”
我弟弟立马儿给陈瞎子跪下了……
人的命呐,真是天注定,很多人都吹嘘的能够逆天改命,你改改试试,阎王叫人三更死,谁敢留人到五更?
写到这儿,水鬼的事儿还没有完呢,陈瞎子收我弟弟当徒弟,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,只是跟水鬼这件事儿掺合在了一起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