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辆重型牵引车把前后路堵死,埃尔法停在路边,谁也没有下车。
聂虎伸手就要打开车门,曲向天喝道:“娘的,你疯了!”
“他们来找我的,我不能拖累你们!”
聂虎带着一份执拗还有些凄凉,曲向天想说什么,最后用力拍了拍聂虎的肩膀语气稍缓,说道:“我下去看看,你这半吊子水平,出去就是挨操的。”
聂虎抽了抽嘴角,宁夏脸一红,直接转过脸。
曲向天下车之后把车门带上,车门从里面直接锁死,显然他下车的时候就做了手脚。
二十多人站成两排,领头的是一名光头男子。
聂虎解释道:“他是雷龙,佛爷手里四大天王中的一个,绰号盘龙,自小练的铁布衫,外家功夫就是上了无规则擂台也能称雄称霸。”
雷龙穿着一身老旧的尼龙衫,他站在最前面,锃亮的脑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曲向天眯了眯眼,走过去抱了抱拳,说道:“诸位在此拦下我们,是想金子还是想银子?”
“奉佛爷之命,来看看昨天把金牙打的夹着尾巴的人到底是何方好汉!”雷龙有些不言苟笑,说话的时候也不曾正视曲向天,显然是一个孤傲的人。
曲向天笑了笑,说道:“好说,好说,我就是你们佛爷说的好汉!”
雷龙猛地看向曲向天,眼中的寒意一闪而过。
曲向天笑眯眯的看着雷龙,心里却盘算着真要动起手来,他有几分胜算。
“不知天高地厚!”
曲向天笑着说道:“那是,天高地厚不是我这等俗人可以接触的。”
雷龙皱了皱眉,他虽然看起来粗犷,可骨子里却是个儒派的文人。
平常没事儿听听小曲儿,喝喝茶,就是他最大的爱好。
而他最讨厌的就是只会嘴皮子功夫的莽夫,初见曲向天,他对曲向天还算有点好感。交谈了几句,便发现话不投机,曲向天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文质彬彬。
雷龙深深地看了一眼曲向天,似乎想把他记下来。
“人也见了,我们走!”
雷龙说完转身就走,曲向天摸了摸头,有些不明白雷龙想干什么。
“奶奶的,老子是帅,可你他妈一个光头追了几十公里就为了见老子一面?老子什么时候成褒姒了。”
轰~轰~
牵引车轰着油门开始掉头,十多分钟后挡住去路的牵引车已经掉头离开。
曲向天看着停在不远处的埃尔法,心里有些犹豫不决。
“妈的,老子贞操如初,一定要守身如玉啊。”
曲向天还担心袁朗会问一下,可是上了车之后袁朗连开口都没有开口。
重新启动车子往海边赶去,赶到中午,众人来到了条子住的镇子。
车子停在了镇子外面,条子领着众人步行走进镇子。
来到一家小卖部,条子面色为难的看着聂虎,聂虎从口袋里摸出钱包递给他。
很快条子就买了两条烟和一瓶高度的白酒。
聂虎小声解释道:“条子爸喜欢喝高度酒,算是海边人的习惯。出海的时候一去就是十天半拉月,赶到夜里的时候冷,白酒能暖胃。要是摊上晚上起网,白酒还能提神。”
条子虽然回来的时间不长,却和小镇的人都认识。
当然,这里面和老海有莫大的关系,其次也间接说明了条子的本性不坏。
“条子,你个臭小子总算回来了!”
一名穿着棕色褂子,踩着破军鞋的男子从旁边的门房里跑出来。
看到条子手里的东西,男子脸色变了变,他欣慰的看着条子,帮条子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领。
对于条子去哪了,男子没有问,甚至无视了条子领口的血迹。
“宋叔!”袁朗叫了一声。
男子抬起头看着众人,他努力想了半天,才小声问道:“你是小袁?”
袁朗点了点头,“宋叔,我回来看你们了!”
袁朗和宁夏一左一右拉着宋叔的手,宋叔笑着看着二人,眼中不知不觉红了眼圈。
他擦了擦眼,说道:“可惜了,老海走了,不然他肯定希望见到你们。老海经常念叨,等有钱了一定去找你们去,让条子好好报答你们。”
众人相继沉默,宋叔把眼角的泪抹掉,他大声说道:“既然来了就到家里坐坐,今天不走了,宋叔管吃!”
红姐笑着说道:“真的假的,没有山珍海味我们可不吃!”
“切,山珍海味算啥,我们海边啥都没有,海鲜吃到你怀疑人生!”
宋叔刚说完,众人纷纷笑了起来,气氛轻松了不少。
宋叔让他们在门口等一下,他快步跑回去和家里说了一声,然后夹着一刀黄纸走了出来。
“我和孩他妈说好了,让她做饭,咱们去海边!”
今天的天气很不错,海风夹杂着属于-大海的腥味和咸味,吹在脸上清爽中带着几分惬意。
宋叔指着不远处的老船房子说道:“老海走了那房子就没人了。”
宁夏问道:“条子住哪儿?”
宋叔叹了口气,说道:“我的意思让条子学打渔,不管怎么样也算是个生计。老海死活不愿意,说条子肯定能走出去,能出息。老船的房子早就不能住人了,台风把东西都毁掉了。条子回来就一直在我那儿住,这孩子能吃苦!”
袁朗看了一眼条子,条子低着头,拿着烟和酒一步步走向老船的房子。
来到老船跟前,眼前的景象和宋叔说的一样。
老船本来就是一个破船,老海把船舱简单的拾掇的一下就当家了。
现在船舱顶上烂了几个洞,烂掉的地方被几块塑料布盖着,船舱前面的承重柱子也断了,中间用一块木板固定着。
绕过老船,不远处就是一个土坟。
因为是在海边,土坟上面被冲刷的很干净,周围磊着一圈石头,即便有天土坟被海水冲走了,这些石头也会留下来。
条子走到土坟前跪下来,他把手里的烟拆开一包,点燃插在地上。
“老海,我回来了!”
袁朗脸色一沉,曲向天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条子。
宋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他说道:“老海怕是打渔打傻了,儿子没回来他天天盼,夜夜盼。儿子回来了,他却连一声‘爸’也不让孩子叫。”
宋叔说完走到条子跟前蹲下来,把黄纸叠好用打火机点燃。
宁夏紧紧地抓着袁朗的手,二人来到坟前,看着光秃秃的坟头,这就是老海的一生。
袁朗单膝跪下来,从条子腿边把白酒拿过来打开。
“老海叔,我来晚了!”
袁朗把酒撒在坟前,条子红着眼说道:“老海,袁先生来了,还有宁小姐。他们都来了,袁先生又救了我,老海你说咱们怎么报答他们?老海,你说,我都听你的。”
条子脸上布满了泪水,他低声更咽道:“你说啊,你说话啊!”
宁夏转过头不忍再看,宋叔把纸烧完,站起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海,海面上海鸥上下翻飞,鸣叫声清脆不绝。
袁朗猛灌了一口酒,高度的白酒如同在他身体内燃起了烈火。
他站起身走到宋叔身边,把白酒递过去。
宋叔接过来喝了一口自顾说道:“条子不喊老海‘爸’,那是老海不让他喊。老海这辈子就是个渔农,他不想条子也跟他一样,打一辈子鱼,一辈子没出息。老海一直怕拖累了条子,他是傻啊!狗不嫌家贫,子不嫌母丑,条子是好孩子,怎么会嫌弃他打了一辈子鱼!”
袁朗沉默不语,宋叔继续说道:“以前你们刚走的时候,老海头说的最多的就是你们俩。后来条子回来了,老海头每天念叨的人多了一个。那天的天气和今天差不多,天气预报说有台风,早好几天就通知了。可是那天天气太好了,老海想要趁着雨季来之前再出一趟海。那天条子死活不愿意,还差点动手打了老海,老海嘴上说着不去,最后还是一个人偷偷出去了。”
宋叔灌了两口酒,脸色有些红润。
他指着大海说道:“我们这辈人一辈子都和大海耗上了,我们不该死在陆地上。老海死在了海里,这是好事。”
袁朗突然抬起头看着宋叔,宋叔目视着大海,眼中有泪光闪烁。
这一瞬间袁朗明白了很多事情,他回头看了一眼老海的坟,在那里面住着一个怎样的人,怎样的一个父亲。
来到老船的房子,船舱很矮,就是驼背的老海也要弯腰才能走进去。
袁朗弯下腰走进船舱,里面的东西和当初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几乎一样。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小床,床头是沾满油污的柜子,旁边有一个土灶,上面放着一口铝锅。
这就是老海生前的一切,墙壁上挂着老海的照片。
袁朗坐在床上,面前的土灶烧着潮湿的煤渣,刺鼻的味道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。铝锅腾腾的冒着热气,里面传出咕咕嘟嘟的声音。
老海从柜子里拿出一袋挂面两个鸡蛋,下了两碗鸡蛋面。
他用那双粗糙的手把面端到袁朗面前笑着说道:“娃,趁热吃吧,吃了就暖和了!”
——纪念老海。